香烟、烟盒及其它

前些天在省烟草学会开会，得知去年全国烟草行业利税达1689亿，四川亦完成利税21亿，“娇子”“国宝”川烟品牌省外销量分别增至18000和5100箱，于是逛商场时不禁留心在香烟柜台前转了转，但见柜台琳琅满目，听装、盒装、精装、简装、国烟、外烟应有尽有，高档礼品盒竟达1800元一件，不由一阵咂舌。我非烟民，平生对烟草行业贡献甚微，然对当年关于“香烟”的话题，也还能忆起许多。

　　如今仅从香烟的包装上，已是大大的革新了，软包装，硬盒装一概金嵌银锈，堂皇夺目。然而在我们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孩提时代，收集乃至拍打烟盒，恐怕都有过类似的经历。那年月，女孩一条橡皮筋，一个布娃娃，男孩铁环、响簧、转陀螺就能让人百玩不厌了，哪来如今铺天盖地的儿童系列玩具？于是，那百种百态的烟盒纸无疑成为了男孩们的最爱。

　　在我成长的年代里，香烟的供应经历了敞开，紧张，凭票严控直至20年前“保障供给”的几个阶段。就烟的品种而言，从8分一盒的“经济”烟起价，到六毛一一盒的“中华”牌封顶，成都市场的老面孔烟也有几十种。普通的人一般抽廉价的“金河”、“飞雁”，略为殷实者则在“朝阳桥”，“红金”类的档次中选择。三毛以上的烟，几乎都是提升了一个档次的“高级香烟”，其区分标志就是盒中衬纸由普通防潮纸换为闪亮的锡箔纸。三毛五一盒的“恒大”已见气派，倘若抽四毛一的“前门”，五毛三的“牡丹”，那肯定是有身份的主，至于能把六毛一的“中华”当“口粮”的，非行政12级以上干部莫属。

　　我对烟类和烟价如此暗熟于心，当然是因“赢”烟盒而起，家中“窖”得高、中、低挡数十种，上千张崭新的烟盒纸，各类选出几张，四对叠为条型或三角型，豪爽的以“万”作计量单位，在那动荡，无课可上的年月里，与伙伴们拍打、摔打赌输赢，乐此不疲。譬如我出一张“八万”的“群英”，对方也必须出对等价位的一张或多张烟盒。顽童们成天沉溺于输、赢之中，比掌功，摔臂力，玩得天昏地暗。而烟盒价位的约定俗成，一般要取决于三个因素，一是烟的价位，二是烟盒的成色，三是烟盒的珍稀度。按当时的价位，尊“红双喜”为最，因为成都并不出售这种香烟，加之都知晓乒乓球以“红双喜”为贵，于是它成了当时烟盒中的“极品”。

　　我的烟盒，可谓是来源滚滚，机关里的几个“大人物”们，在我一再恳请下，都自愿把烟盒给我留住，柴大爷惯于穿一身呢料军便装，烟不离手已成他多年的癖好，待手中烟还余小半截时，他漫不经心地从金晃晃的铝制烟盒中又取出一支烟，将一头在盒盖上轻扣几下，再用三根指头轻轻地搓动，挤出些许烟丝，然后从口中取下烟蒂，熟练地两手一对接，一支“加长”烟又叼在嘴上了。倘若他笑微微向你招手，一偏头，称“小鬼，哎……”，你便可心花怒放地随他去，十个八个“牡丹”烟盒算是“起坎”了。

　　几张崭新的，高价位的烟盒，往往能令我形同中了六合彩，而我的兴高采烈也必将感染得柴大爷咧着嘴直乐。然而他多半有些粗心，每每开撤烟盒，总能抖出一两支香烟。

　　梅处长见了我，往往移开目光，匆匆而过，然后停步，回身，一拍脑门：“糟糕，又把烟盒这事给忘了。”有时为表诚意，老头子居然把空烟盒抽给我，而把剩下的香烟连同锡箔纸揣入兜中，我居然是心安理得的等着收取，谁让你自己成天把这事挂在口中。

　　“来、来、来，你来看看”，王叔叔一脸灿烂地打招呼时，便是有“买卖”要作了。他抽的是“飞马”牌，忽而是简装，忽而又换为精装，这在其他品牌的香烟中是不多见的。他告诉我，“飞马”是解放前的老牌子，老板姓白，叫白兰云，他慢慢地从盒中抽出一支烟来，指着上面跃起的飞马图案，小心翼翼地找寻着：“嗳，看这、这一白，是不是，这、这兰，对不对？”

　　细一查看，果然从马脖子到马腿，清晰可见“白兰云”三字。王叔叔咧嘴注视着我的惊讶，不时从喉中发出似断非连的哎、哎、嘿……爽朗的笑声。

　　和王叔叔在一起，我是不急于离去的，除了交易外，他定会在我纠缠下来段表演，表演的内容，就在烟上。观他抽烟，一个“狠”字，一个“巧”字。说狠，当他吸第一口烟时，腮帮肌肉棱起，能听分明嘶嘶倒吸气声，然而你在一旁已憋不住往外吐气时，他还若无其事的从容着，片刻，两股匀长的“烟柱”从他鼻孔中徐徐呼出，与此同时，王叔叔脸上洋溢着惬意。他这种“抽法”恰如其分的诠释了“过把瘾”的面目，其“狠法”，比电影里的“老毛子”吸烟有过之而无不及。论其巧，那便有些功力了，且不说他吸一口烟能连续不断地从鼻中喷出烟柱，单看他喷吐烟圈的“口法”便煞是有几分诱人。

　　“你学，吐上几个？”西北人把“说”念成“学”。

　　“三十，三十个”。我总是按他的高标准提要求。于是他深吸一口烟，在口腔内推揉几下，然后仰头，小启圆口，以右手食指轻叩脸颊，一叩，弹出一个小圆烟圈，圆圆滚滚，接连不断，最高记录竟达35个。如果说小烟圈倏尔既逝的话，那吐大圈则有些让人挂牵了。但见他深吸一口烟，运足一口气，嘴唇一收缩，一团圆圆的，浓浓的烟圈腾升在空中，待烟圈冉冉上升时，另一个小一点的烟圈又从他嘴中喷薄而出，穿越过大圈向上升腾，有时一两分钟都不散去…看抽烟能达到观赏的效应，在我眼中，王叔叔是第一人。

　　关于香烟，还有一件于我记忆犹新的事。说的是同院一位老兄，年龄不大烟瘾不小，只苦于那时买烟凭号数票供应已非常吃紧，资格烟民还饥荒难耐，哪有你小兔崽子抽烟的份？然而此君先是在哥们中寻求侥幸，而后来居然在犄角旮旯里掏出整包的烟，大过其瘾。探其原由，该生三缄其口，架不住哥们左诓右哄，发誓赌咒，他方把你直接带往家中，你便得以在目瞪口呆中观赏他亲手“炮制烟票”。

　　工具非常简单，玻板、镊子、刀片、小尺、放大镜而已，程序也十分便当，譬如本月公布烟票为“叁拾贰”号，此君先找出带“叁拾”和“贰”的两张票，然后精心地接花移木。但见他先将用温水浸泡后的票证捞起，平压在玻板上，精心用刀片剥去“叁拾”后的数字，再启起“贰”，平整的盖在“叁拾”后面的坑上，绝就绝在启的“坑”和填的“盖”天衣无缝。更巧的是“坑”还不挖穿，“盖”还要片薄，因此偷梁换柱后票面还无凸凹，乍一看，几能乱真。小子就凭着这手苦练出的“绝活”，每每得手。

　　为防不测，他不仅用票有度，转着圈的在不同的铺面购货，还专寻擦黑天找近视的售货员蒙混，弄得不少半截子“烟客”前来找他饶舌。直到某一天，此君的“深刻检查”堂皇的张贴在青石桥杂货店的墙上，在家长“押送”下他灰溜溜地回到院中，这手“绝活”也才告存封。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困惑的年代，困惑的人现如今早已物是人非，灰飞湮灭了，市场的繁荣，物类的丰茂，把个欣欣向荣的美景呈现给民众，节衣缩食，紧巴巴过日子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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