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抗战是长城抗战中的重要战役。此役，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奋勇杀敌，效命疆场，创造了以弱制强、重创日本侵略军的战争奇迹，展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抗战精神。**口抗战以其特殊的意义载入了中国人民的抗日史册。为展示**口战役全豹，大力弘扬爱国主义精神，本文试图从迁西的角度，搜集近二十年来采访、征集到的史料，讲一讲二十九军将士长城抗战背后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一、大战之前，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在**口内兴起
**口内系指扼控进关要道的迁西(迁安西部)地区。这里的人民素有反帝反封的光荣革命传统。早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就有一批有志青年投身于大革命洪流，在外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或中国国民党。共产党员高照宇参加领导了保定学联的反帝爱国运动。高机先在保定先入国民党，后转入共产党，又按党的指示，同王乃堂等以个人名义加入了国民党，组建了国民党迁安县党部(后奉命退出)，高机先还曾被推选为国民会议促成会代表，欢迎孙中山北上，后在家乡组织军运，迎接北伐军第二次北伐。共产党员韩文华到黄埔军校四期受训，共产党员高照宇、韩绍豁和国民党员侯瑞符相继到西北军冯玉祥将军创办的军干部学校受训，共产党员李安宅曾任苏联驻张家口领事馆英文秘书等等。这些革命先驱者的活动在家乡产生了深远影响。
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中共迁安县地方组织于1928年在迁西诞生，1929年迁安县委成立，到1933年，中共组织已遍布滦河两岸并渗入长城口外青平地区。在县委领导下，以抗捐抗税、反“旗地变民”为主要斗争。迁安县民众运动一度风起云涌，数万名民众汇成的浩荡大军曾两次围攻迁安县城。**口内外是两次直奉战争的主战场，这里的老百姓饱受兵燹战乱之苦，加之天灾政祸，生活苦不堪言。他们渴望和平的愿望非常强烈，反帝反封的革命思想逐渐在社会各界树立起来。
1.抗日救亡运动的兴起。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日本关东军很快攻占东北三省并加快了“征服热河”的步伐。伪“满洲国”成立后，他们公然将长城线划为“西南国境线”。唇亡则齿寒。**口内人民最先感到：“鬼子来了!大炮已架在了家门口!”在此局势下，中共迁安县委几次召开会议，组织发动共产党员作宣传骨干，带领民众紧急动员起来抗日救亡。
1931年9月29日，迁安县各界举行声势浩大的抗日集会。次日，**口及口内的河桥、南团汀、三屯营、兴城、罗家屯等集镇学校统一罢课，师生们纷纷举行示威游行。北京农大毕业的**口高小校董石维洲、南团汀职业中学校长吴翠轩等分别率师生走上集市，做了慷慨激昂的抗日演讲，呼吁各界同胞做好御敌准备。游行队伍所到之处，“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抗日救亡，保我家园”等口号此起彼伏，出售的日货一经查出，悉数捣毁。
1931年12月，口内30华里的重镇河桥镇(当时属迁安县第四区)各界派出代表，赴遵化索取义勇军章程，各乡劝募，挑选精壮，编制义勇队。经过紧张筹备，1932年1月上旬，约有3 000多人的义勇军在河桥成立，并于1月8日在天津《益世报》上发表了抗日宣言。宣言称：
自九一八惨案以来，日人侵占我城池，掠夺我财产，奸淫我妇女，残杀我同胞……所遭之涂炭，已达于极顶矣。在此期间，我当局乃本和平之宗旨，只倚国联之判断，并未加一兵一卒于各重地，此诚吾国当局之大错也……今我县民众，因暴日如此欺凌，外侮日亟，关外诸地，存亡未卜，党国诸公，各抒己见，政争不休。……只有起而自卫，保我旧有山河，故组织义勇军，以抗彼横加残暴之倭奴。凡我黄帝之子孙，宁做断颈破腹之鬼，决不甘作亡国丧家之奴，此敢断言也。爰为民族争生存而死，死有余荣，决不顾己之身家性命，誓死反抗，万不能屈……抱宁玉碎不瓦全之精神，死而保国而已。
1月13日，义勇军集合了1 000余人在河桥镇三义庙前举行大示威。义勇军首领和当地名流登台演讲国难状况，台上台下拍掌疾呼“宁为战死鬼，不作亡国奴”等口号。当场，义勇军举行操练表演，精神强健，群情激昂。该支义勇军成立以后，即与丰润、玉田、遵化、蓟县及迁安东部义勇军联合，以备共同抵御日军南侵。
与此同时，驻潘家口民团团佐祁占一与东北义勇军取得联系后，以本民团为基础组建了一支百余人的义勇军；南团汀开明士绅吴子厚出钱出枪，组织起一支30余人的义勇队，在三屯营至**口的公路沿线上活动。
2.中共迁安县委相机把工作重心转移到抗日救亡上来。
1932年9月14日，中共迁安县委在迁西长河下游的小尹庄村召开县委(扩大)会议。会议分析了目前东北沦陷、热河吃紧、华北危机的政治局势，认为中华民族与日本帝国主义的矛盾已经成为当前社会的主要矛盾，县委应该把联合社会各界抗日救亡作为目前最紧迫的任务。会议通过了四项决议：①继续发动党员扩大抗日宣传；②派党员到热河中国驻军汤玉麟部做争取工作，策动该部拉进关内御敌；③改造地方民团和土匪武装，促其转变成抗日力量；④组建县委直接领导指挥的抗日武装。会后，上述决议立即付诸实施。
9月29日，中共迁安县委在庙岭头村公开举行了党员和民众骨干600多人参加的抗日救亡动员大会。韩东征、高机先、韩凤山等党内干部登台演讲，控诉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暴行，揭露了当局取缔各地抗日义勇军及不抵抗主义的本质，号召各界爱国同胞奋起抗日，做好保家卫国的牺牲准备。集会前后，县委印制了大批传单标语，组织了十数个宣传小组，在**口内广为散发。
县委通过老党员高机先素与热河驻军汤部吴墨林旅建立的关系，派遣于万顺、杨启瑞、张顺、张柏、朱玉春、赵振福、郝俊杰、韩凤山等共产党员出关，到吴旅从军。因有高机先的介绍，这些党员有的被安排在旅部、团部任职，展开了对上层军官的说服工作；有的在营、连任职，以结拜方式争取了一批下级军官。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这支驻防热东的中国守军有了南下的意向。不料时局变化过快，1933年3月初，汤玉麟部不战而逃，热河旋即失陷。迁安县委派出的党员只好随军西去，后来参加了冯玉祥、吉鸿昌等人领导的察哈尔抗日同盟军。
当时，**口内，还活动着一支号称“抗日铁血团”的土匪武装。县委书记韩东征利用与头目韩绍荣同族关系，对其进行多次劝导并初有成效。县委还派出长河区委书记韩佳尧等6名党员打入周子芳拉起的“救国军”，拟将这支百人的土匪武装改造成抗日力量。由于匪性难改，分赃不均，“救国军”最终内讧散伙。尽管两次改造土匪武装工作未达预期效果，但也产生了一定影响。后来，他们中的部分人还是参加了抗日部队。
1932年冬，县委责成高机先等人集合长河沿区、长河东区、长河西区等地的党员骨干70多人，组建了抗日自卫团，高机先任团长，县委书记韩东征任政委。自卫团在苇子峪成立后沿村活动，起枪招人，声势渐大，惊动了当局。于是国民党迁安县政府派出警团前来“围剿”。为了保存实力，县委决定将自卫团化整为零，等待时机再拉队伍。
二、大战期间，中共地方组织及各界民众全力支援二十九军
1933年1月初，长城抗战爆发后，二十九军奉命开赴平东，担负**口一线防务。3月9日傍晚，**口战役打响。10日和11日，战斗异常激烈，口上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战事呈胶着状态。11日午夜，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批准了大刀队夜袭敌营的作战方案并立即实施。12日凌晨，在滦阳古城前沿指挥所，二十九军组建了两支大刀队。当地军人出身的于连贵和自卫团团员关仁景等自告奋勇当向导。他们自小在长城边关上长大，地形非常熟悉。关仁景引西路夜袭队赵登禹旅踏雪翻过边城，迂回到小**、三家子一带的日军右侧背宿营地；于连贵带东路夜袭队佟泽光旅出石梯子沟，绕到白台子、后杖子一带的日军左侧背特种兵宿营地。双方得手，立即展开夜袭战。大战中，向导们与大刀队勇士并肩杀敌，关仁景的手被子弹击穿仍不下火线，一直坚持到胜利凯旋。夜袭队的另一向导是西城峪人，在后杖子地主家当长工，自然知道日军就驻扎在他东家大院。他引队到达目的地之后，首先跳入院中开了大门，大刀队迅速向院内冲杀。看到大刀队奋勇杀敌，他也按捺不住，喊道：“也给我一枝枪打鬼子!”说罢，抄起一支日本三八大枪就向鬼子头砸去。
夜袭战捷报传开，各界民众精神大振，奔走相告，纷纷慰问二十九军。中共迁安县委也筹集捐款，派代表到前线进行了慰问。在中共地方组织的动员和影响之下，各界民众争相献物出力，支前活动出现了热潮。**口、滦阳城、潘家口等前沿阵地村镇的民众捐献出大批粮油、干菜，把成批慰问品送到前线。他们见二十九军官兵吃的尽是无油干片大饼，便纷纷冒着枪林弹雨，抬着水和稀粥上山，再抬着伤员下山。汉儿庄古城是前方的兵站基地，住满了伤员。路庄、龙湾、孟子岭、上洪寨、岔沟等村也驻满了部队。当地老百姓自愿腾房子、救伤员、烧水做饭。为帮助部队抢修工事，开挖总长20多里的联村战壕网，当地出民工累计1 800多个，砍伐树木不计其数，但无一家老百姓计较损失。上下青杨树两个小自然村将所有住房腾出来让给部队住，还献出了全部牲口给部队驮送军需品。在滦河西岸主阵地带，当时有200多户的南团汀的民众几乎把门板全部摘下来去构筑工事，又把所有驴马献出来供运输物资使用。侯庄村中共支部书记徐振主动作向导，当参谋，协助二十九军驻军制定攻守方略。在小龙湾战斗中，七团二营营长李彬祥负了重伤，路庄村民陈玉文、王跃青、王忙儿将其抬回做了简单包扎，又连夜跋涉60里将他送到三屯营战地医院。另有一位重伤员，被安置在汉儿庄梁子胜家疗养。由于伤重无法行走，一直在此隐蔽了4年之久，才重返抗日前线。
在二十九军将士英勇杀敌的背后，自愿支前的老百姓不可数计，配合作战的地方武装拉起了一支又一支。
中共迁安县委面对急转直下的局势，于3月中旬召开会议，决定摒弃党派之争，主动与二十九军驻彭庄部队谈判，共商联合抗敌大计。会后，县委第二次成立自卫团。团长高机先、政委韩东征亲自来到彭庄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二二二团驻地，与团长宁振武谈判并达成相互支援，相互配合，共同抗击日寇的协议。3月18日，宁团向抗日自卫团赠手榴弹300枚，大枪19支，白面20袋，使自卫团扩至120人。前文提到的一股土匪到自卫团副团长、共产党员刘永峰家搅扰，翻出一份礼单，诬谄为共产党的花名单，企图敲诈民财。刘家不服，土匪头目韩义便去彭庄国民军团部检举讨赏。结果，团长非但未加褒奖，反下令将其处决。自卫团按照二十九军的统一部署，在滦河以东警戒放哨，传递情报，拉上前线配合二十九军作战。4月，日军攻入董家口，向南压迫，自卫团随二十九军撤至滦河西岸，分散活动。4月22日，攻入口内的日军奉命撤回长城一线，县委遂第三次拉出这支自卫团武装，拟在主阵地带配合国民军御敌。事出意外，起枪时误伤二命，团长韩绍丰牺牲，适遇日军卷土重来，二次攻进长城以内，二十九军坚守阵地数日后，腹背受敌，不得不洒泪西撤。在这种不利形势下，为了保存仅有的武装力量，自卫团只好就地插枪隐蔽起来。
**口战役期间，爱国士绅石维洲献出16支护院枪支(含一支手枪)，招募精壮30余人。汉儿庄民团团佐蔡老品拉出近50人的民团。二人合手拉起了一支70多人的抗日队伍，编入了二十九军一○九旅序列，石、蔡还被任命为连长。该连不论是在前沿抗敌还是在主阵地保卫战中，均勇敢地完成了旅部交给的作战任务。
时过70余年，有关迁西地方各界支援二十九军作战的动人故事依然在**口内广为传颂。
三、由**口抗战引发的思考
**口抗战震惊中外，扬我国魂，令敌丧胆，成了“日本皇军的一场恶梦”。几十年以后，当人们回忆起这场血战时，仍不禁热血沸腾。这场战役之所以使日军遭受重创，二十九军将帅指挥有方、将士们勇猛杀敌是主要的，但与社会各界同仇敌忾奋力支援也是分不开的。诚如《大刀进行曲》所唱的那样：“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然而，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迁西人民的支援还是有限的自发行动。这是因为：蒋介石国民党政府一味推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实行的只要政府及军队参加，不要人民参加的片面抗战路线”(冯玉祥语)。政府当局非但不发动、不组织民众参加抗战，反而压制抗日力量，取缔民众抗日义勇军。从中共的角度分析，其领导作用也是有限的。因为当时国共两党正处于紧张的敌对状态，地方党还是个秘密活动的地下组织，况且，当时京东特委被破坏后工作尚未恢复起来，迁安县委的一切抗日活动是在无法(也来不及)请示上级党指示的特殊情况下开展起来的，所以，影响力和号召力都是很有限的。 当时，农村的社会生产力极其低下，老百姓的生活困苦不堪，大敌当前而无强有力的统一领导和动员，民间很难形成强大而雄厚的战争后勤保障力量。尽管如此，中共地方组织领导的抗日救亡运动和社会各界支前壮举，仍历史地表现出迁西人民的爱国主义热情之高涨，团结抗战行动之自觉，这是中华民族精神的具体体现，是永远值得发扬光大的光荣革命传统。
分析长城抗战的失败原因，倍感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意义的重大。此次片面抗战的失败与尔后的全面抗战的成功形成了鲜明对比。当然，前者也为后者提供了宝贵的历史经验教训。值得称道的是，当时的中共迁安县委审时度势，以民族利益为重，自觉地搁置党派之争，主动与国民革命军寻求合作，结成了局部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这一举动在当时是冒着相当政治风险的。果不其然，未过三两个月，由于受王明“左”倾错误的影响，主张联合地方上层一同抗日的县委主要领导人李子光、韩东征等便被扣上了“王麻子富农路线”、“迁安右派”等大帽子，县委班子被改组。几年后，中共纠正了“左”倾错误，清除了其在党内的影响，经过努力和斗争，才迎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有了这一法宝，**口内乃至冀热边区的敌后全民抗战局面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良好开端。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共迁安县委自觉寻求联合抗战的决定是正确的，其敢冒风险、务实创新的政治品格和开拓精神更是难能可贵。
二十九军三十八师二二四团团长董升堂在回忆录中记述了这样一个场景：忍痛撤兵之夜，当地父老兄弟跪地挽留，抱着张自忠师长的腿，痛哭说：“你们走了，我们靠谁呢？”张师长亦痛哭说：“你们可暂到山区躲避躲避，我们将来还要回来的。”(迁西政协文史委编《**口血战记》第133页)此情此景催人泪下，令人深思。质朴的迁西老乡已经把二十九军看成了自己的靠山，二十九军爱国官兵也把精忠报国作为了自己的天职。只是由于历史的原因，这支部队的将士们徒有一身报国壮志和满腔热血，终不能扭转整个长城抗战的败局，只得无可奈何地洒泪撤军。接下来便是日军大举进关，生灵涂炭，迁西人民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滦河南干柴峪村妇女儿童不知追击国民军的日军飞机是何怪物，纷纷拥到村口观看“大鸟”。三架敌机一阵狂轰滥炸，使这个山村变成一片火海，数十名无辜平民被炸得血肉横飞。当年惨状，老百姓不堪回首。
二十九军**口抗战，虽然以悲剧结局，留下了历史遗憾，但这并未影响迁西人民对这支抗日部队的颂扬，因为失败不是他们的责任。当老百姓后来得知赵登禹、张自忠等一大批二十九军抗日名将先后在对日作战中壮烈殉国，无不痛惜万分。时至今日，对二十九军抗日英雄的讴歌缅怀之情，依然在**口内这块土地上代代传续；当年军民团结、共同抗战的民族精神，正在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