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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尊权，1919年生，湖北省襄阳县人。中国烟草科技工作的奠基人和带头人之一，全国烟草行业第一位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烟草学会原副理事长、顾问，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第四届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烟草学报》名誉主编、《烟草科技》名誉主编。曾先后荣获轻工业部科技成果二等奖、中国烟草总公司科技进步一等奖。2008年荣获CORESTA奖，这是中国烟草专家首次获得该奖项。
“烟叶的可用性是在不断变化的”
中国烟草：朱院士，您好！很高兴您接受《中国烟草》的专访。听说自2008年以来，您就一直关注烤烟上部烟叶的可用性问题？
朱尊权：是的。上部烟叶占一整株烟叶的三分之一，而目前国产上部烟叶的质量和可用性与国际水平有很大的差距。因此，提高上部烟叶可用性这项课题意义重大。我认为，通过调整烟叶等级差价政策和修改烟叶分级标准中关于“残伤”的定义，可以有效引导提高上部烟叶的质量与可用性。这样不仅可以解决大品牌卷烟上等烟原料数量不足的问题，而且由于完熟的上部烟叶香味浓度大，可以弥补烤烟型低焦油卷烟香味不足的缺陷。
上部的6片烟叶过去基本不用于高档烟生产。通过改进质量后，至少有一半的上部烟叶可以用于高档烟生产，预计可以为大品牌增加10%以上的上等原料。另一方面，如果按可用性定价，上部烟叶质量和数量有望实现大幅提升，这也能让烟农增加收入，可谓一举数得。
今年，国家局局长姜成康高度重视“提高上部烟叶可用性”的建议，已做出“今年起步并抓出成效”的批示。中国烟叶公司也已安排数省进行验证，我期望今年各省的配方工作人员能积极参与评价工作，明确改进后上部烟叶的使用价值，并据此提出适宜的价格范围，以供国家局及有关领导决定新的等级差价。
中国烟草：您刚才提到，通过调整烟叶等级差价政策和修改烟叶分级标准中关于“残伤”的定义这两项举措，可以有效地提高上部烟叶可用性。为什么需要调整烟叶等级差价政策呢？
朱尊权：为什么要调整烟叶等级差价政策,首先要了解什么是烤烟的可用性。很多人容易把烤烟的品质和烤烟的可用性两个概念混淆，认为提高可用性就是提升品质，其实不然。
烤烟的品质是由烟叶的部位、颜色、成熟度等许多因素决定的，主要涉及烟叶本身理化特性和烟气特性，烤烟的品质因素基本固定不变；而烤烟的可用性是指不同品质的烤烟适合卷烟产品的需求程度，是烟叶使用价值大小衡量标准，这个指标是随着工业需求的变化而变化的。
举例来说，上世纪50年代美国主要是生产无滤嘴卷烟，当时烟叶可用性以腰叶最好，其价格也最高。七八十年代，美国卷烟的焦油量已由每支30mg以上降至20mg左右，工业要求香味更浓、烟碱含量略高的烟叶为主料烟，以补偿腰叶香味的不足，因而上部烟叶的可用性提高，其价格也相应地提高了。到了90年代，美国卷烟的焦油量更进一步降低至平均每支12mg左右，对烟碱也有进一步降低的要求，因而认为成熟度好的顶叶颜色桔黄，香味更浓；而优质的脚叶焦油量少、烟碱量低、燃烧性好、填充力强，可作为优质填充料。可见烟叶的可用性是在不断变化的，各等级的烟叶价格也随着可用性的变化而波动。
“调整烟叶等级价格差价是提高上部烟叶可用性的一剂‘良方’”
中国烟草：经过您的一番解释，我们对烟叶可用性有了一定的了解，那可用性与调整烟叶等级差价政策有什么关系呢？
朱尊权：理解了可用性这个概念，我们就容易理解为什么现在需要提出调整烟叶等级差价政策了。现行烤烟的等级差价是依据数十年前生产焦油量在30mg～40mg/支无嘴卷烟的基础之上定的。当时的可用性以腰叶为最好，所以腰叶价格最高。腰叶的烟碱量约为1.5%，香味浓度合适，是首选的主要烟叶；而上部烟叶烟碱量在2.5%～3%左右，生理强度大，刺激性强，加以内含物质多，成熟度稍差，所以青杂气很重，可用性差，价格也远低于腰叶。
彭娟 摄
随着卷烟降焦工作的深入进行，烟叶的可用性发生了变化。腰叶用在低焦油卷烟中，其浓度显得较淡。工业要求香味更浓、烟碱含量略高的烟叶为主料烟，以补偿降焦后腰叶香味的不足。而上部烟叶浓度大，香气量足，如果成熟度好，杂气刺激性减少，则其可用性就会显著提高。
其实，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国外的烟叶价格也已随着烟叶的可用性作了调整。美国和巴西在90年代之前腰叶价格高，现在成熟度好的上部烟叶已高于腰叶价格。据调查，90年代末期，美国白肋烟分级标准中，同样等级的顶叶与上部烟叶售价已略高于腰叶。而烤烟市场价格变化略有不同，凡成熟度好、组织疏松的上部烟叶价格已经高于腰叶。
中国烟草：这是从可用性的角度分析得出的结论，那么目前提高上部烟叶可用性有哪些技术措施吗？
朱尊权：技术措施是有的,但引导烟农通过改进生产技术提高上部烟叶质量，也需要调整现行烟叶等级差价政策，以增加烟农的收益。在现行烟叶收购差价引导下，烟农往往关注腰叶的质量，而忽视上部烟叶质量。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为了提高烟叶成熟度而采取“成熟一片采收一片”的做法，90年代明确了这种做法其实只适用于中下部烟叶，不适用于上部烟叶。因为烟株仅剩下顶部的最后的3片叶时，它们不能正常发育，在烟株上至少有5～6片叶时才能使顶部3片叶正常发育成熟，所以提倡在顶部叶片成熟时再一次采收。当时的烟农烤房能力不足，集中烘烤有困难，但目前大量密集型烤房的建设应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理论的推断还有待实践的验证。2008年，郑州烟草研究院与河南中烟工业公司及中国烟叶公司合作，在平顶山郏县进行了初步验证。按照顶部最上一片叶成熟后，上部6片叶一次采收的做法，与对照组顶部1～3片叶推迟10天采收，4～6片叶推迟15天采收相比，成熟度提高了，品质也有了很大变化。试验组的叶片组织结构疏松、柔软，叶片略薄，色度更浓，淀粉含量降低，化学成分协调。评吸经制成降焦油处理的单品种样烟，与同品种对照的优质腰叶比较，香味显著较浓。粗略估计，达到优质可用的烟叶约占50%。
可以说，提高上部烟叶质量的技术手段和方法我们早已基本掌握，在生产技术上原本可以产出许多更好的烟叶，但在现行烟叶收购政策下，这些生产技术的要求与烟农增加收益的根本利益是相矛盾的，导致烟农不愿意这么做。
10年前，与菲·莫烟草公司进行优质烟叶开发合作时，当时菲·莫烟草公司就提出，成熟度好的顶叶最适合低焦油卷烟要求，当烟株还有5～6片烟叶时，必须等到最顶端的一片真正达到成熟度要求时再一起采收。这样下面几片烟叶可能过熟，重量轻些，但其品质更好，整株烟叶的工艺成熟度都会有很大提高。
可是，烟农这样做了以后，出力不讨好。一是可用性较高的上部一级烟叶的收购价格只接近腰叶三级；二是烟叶生理成熟时分量较重，而工艺成熟时分量变轻，减少了烟农的收入；三是烟叶在成熟阶段常常伴有发生赤星病的风险，一旦染病，按照现行的收购标准，烟农损失太大。
目前，影响技术实现的关键在于机制。过时的等级差价政策影响了烟农的收益，导致烟农推广的积极性不高。因此，无论是从可用性的角度，还是从政策引导的层面，调整烟叶等级差价政策都是提高上部烟叶可用性的一剂“良方”。
“不能因为泼脏水把孩子也泼出去了”
中国烟草：您的一番论述可以说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需要调整烟叶等级差价政策，不过刚才您也提到，提高上部烟叶利用率还有另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修改烤烟分级标准中对“残伤”的定义，这又是为什么？
朱尊权：烤烟分级标准中对“残伤”的定义应该修改。我们知道，烤烟生产主攻方向是提高香气质、香气量。实践证明，目前行之有效的措施是提高烟叶成熟度。但问题是，强调成熟度会使烟叶单产有所减少，同时必然也会带来一些残伤斑块。如果按照目前的烟叶收购标准和价格，提高成熟度，烟农的收入会减少，这样就使得农民根本不可能认真抓成熟度，对农业生产推进成熟度形成阻力。
其实，烟叶在成熟期产生的残伤，如赤星病等，在加工过程中是完全变成粉末被除去的，留下的叶片都是最好的烟叶原料。就如斑点掩盖了美玉的光彩，只注意到残伤无使用价值，而忽视了未受病害侵袭部分的优质原料，一律降级或按等外烟处理，浪费了不少优质烟叶。类似这样的叶片不应列入“残伤”范围，也不应影响其等级和价格。我们不能因为泼脏水把孩子也泼出去了。
中国烟草：有这方面的例子吗？
朱尊权：这方面的例子不少。上世纪90年代，在河南省宝丰县与菲·莫烟草公司的合作实验，有一片烟田生长发育良好。当时烟叶进入采收时节，我们却认为成熟度不够，必须推迟采收。于是，烟农们就按照要求推迟了采收时间。谁料，这期间遭遇了持续的阴雨天气，烟叶发生赤星病，出现了大量焦斑，残伤面积超过20%。
按我们已有的分级标准，烟叶残伤超过5%就不能被定为一级烟，超过10%就不能被定为二级烟，残伤接近20%的就成了等外烟。我们常规的做法是价格和等级挂钩，定了等级就等于定了价格，等外烟只能卖几毛钱。而且，烟叶成熟度提高后重量减轻，有了病害就更轻，更卖不上价钱。然而从工业可用性的角度来看，这些烟叶的质量还是非常好的。后来，我们通过与菲·莫烟草公司协商，他们以等外烟10倍的价格购买了这批烟叶。实际上，菲·莫烟草公司在这笔交易中非常合算。烟叶残伤面积虽然大，但所占重量不到烟叶总重量的5%，而且这些残伤经过打叶就都被吹掉了，剩下的烟叶质量都非常好，其实际价值能达到每斤十几元。幸好这事发生在合作的第一年，双方协商可以自由定价，随后管理严了，必须由烟叶公司收购后才能卖给外商。
中国烟草：这样其实是对优质烟叶资源的一种浪费。
朱尊权：对。其实针对烟叶“残伤”的问题，国家局已经做了一些调整。比如1998年我国烤烟收购标准对烟叶的残伤程度放宽了5%～10%，但是这还是未理解问题的实质。所以，我还是建议修改烤烟分级标准中对“残伤”的有关规定，以有利于提高“两烟”质量。
现在总公司已安排了8个省份同时验证，我希望各省份的工艺配方技术人员认真评价烟叶成熟度提高后的实际可用性，提出比价供参考；同时研究修订烤烟国标，2010年即可按照姜局长的要求抓出成效。
中国烟草：感谢您让我们分享了您的观点和见解。最后，再次感谢您接受本刊采访！
后记：
上部烟叶的利用率是一个大课题，解决好这个课题，不仅有望解决大品牌卷烟上等烟原料数量不足的问题，实现烟农增收，而且还能弥补烤烟型低焦油卷烟香味不足的缺陷，可谓一举数得。
事实上，采访中朱老提到的某些不利于烟农提高上部烟叶成熟度的问题已经有所改变。例如，2000年国家烤烟分级标准中即对残伤面积进行了修订，将一级烟的残伤面积规定为15%，二级烟残伤面积定为20%，三级的残伤面积定为30%，四级烟残伤面积定为35%。这一改变，既体现出朱老观点的前瞻性和指导性，也体现了行业相关业务部门工作求真务实、与时俱进。
有问题并不可怕，关键是如何去面对，如何加以解决。有这样心系行业的老专家，有国家局和尊重规律的业务部门，烟草行业何愁不会稳步健康发展？